第109章 回歸d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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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回歸date
蘇熙做夢了。
夢裏的場景古怪而離奇, 一幕一幕的混亂無比。作為‘行星意識體’的蘇熙沒有夢做，而作為人類，隨著她精神力的強大和不斷的晉級, 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那麽讓人疲憊的夢了。
可醒來之後又偏偏什麽都不記得。
蘇熙睜眼，猛然翻身坐起，她才發現自己手臂上貼著幾只小小的藥劑。她現在所處的房間裏到處都是瓶瓶罐罐, 並且擺放著不少醫療儀器。
這裏不是核心艙！
“你沈眠得太久，這裏是吞日號。”
低沈磁性的聲音響起，身材高大的alpha從半明半暗的角落轉身，他手裏拿著一管透明的藥劑, 正輕微的搖晃著。
蘇熙擡眼望過去，微楞。明明是同一個人，樣貌、身材還有讓她熟悉愉快的信息素味道, 都一模一樣。
可是眼前的這個菲茨傑拉德, 眉間有著輕微的折痕, 氣質冰冷疏離。跟那個雖然慣常表情冰冷, 但眼底的神色裏有她，信息素始終熱情追逐糾纏著她的alpha, 完全的不一樣……
這樣的他, 讓她恍惚的回憶起了穿越之初，在吞日號上第一次見面時, 那個神情淡漠的男人帶給她的感覺。
“吞日號？”
蘇熙張了張口, 嗓音低啞的問道, “我這次休眠了多久？我們……什麽時候跟吞日號接駁上的？”
隨著走動間細微的衣料摩擦聲，紅發alpha的臉部輪廓徹底展現在明亮的光線下了。他拉出椅子, 坐在了蘇熙面前，卻沒有立刻回應她的話。
只是微微垂眸, 盯著手裏正在調配中的藥劑。
修長的手指拿著透明的試管輕輕的搖晃著，無色的溶液中有細微的氣泡慢慢向上翻騰。
猛坐起來的蘇熙有些脫力。她往後靠在了自動升高的靠枕上，擁著松軟的被子，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這個alpha。
細細的看他，從他後梳整理得一絲不茍、板正嚴肅的發絲，到微抿的唇線，堅毅的臉部線條，再到修長分明的指尖，看來看去的，蘇熙放心了。
雖然有些細微的變化，但還是同一個人。
被這樣的視線盯了好一會兒，才有淡漠的嗓音解答了她的疑惑：“從離開氣態星引力極限後，外部時間只過了不到七個光年。”
不到……七個光年嗎？
這個時間，蘇熙當然知道，她張了張唇，覺得嗓子幹啞無比。
她真正想問的卻是在‘他們’倆人正常的時間線上，她沈眠了多久，他……又等候了多久？
蘇熙回想起醒來時所躺的休眠艙，很明顯那個型號不是她最開始躺入的那一個，並沒有任何關於坐標、時間等常規提示，她再環視了一圈這個房間，沒有量子時鐘，也沒有任何可以讓她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的具體工具。
在同化狀態下時，對於幾乎等同與行星生命體的她而言，一個回眸，真的只是‘一瞬間’而已。可是用人類的時間尺度來計算，七個光年，相當於外部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三萬年？
行星BV32-II離開巨型氣態行星的引力陷阱後已經在外部漂流了三萬多年了。
雖然對於行星地核中被意識體能量團包裹的核心艙來說，時間流速還算正常，對於休眠艙中她的身體而言，時間幾乎相當於靜止。
可面前的這個alpha，明顯在她醒來的那一刻就屏蔽所有能顯示‘時間’的工具，所以只要他不說，蘇熙無法得知他的‘時間線’上，究竟過了多久。
但無論是取最大值，還是最小值，無論他是經歷了三百年、抑或三千年……那都長過了一個正常人類的壽命極限。
兩人靜默無語。
蘇熙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登上吞日號上的情形。那種拼命琢磨對面這個男人在想什麽的緊張感。
唯一不同的卻是，她大概、或許？已經知道了這個態度疏離的alpha究竟是為什麽變成這樣。
在地球上，約會的時候不小心讓男朋友等半個小時大概不是什麽太大不了的事情，撒撒嬌賣賣萌就完了，可是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就這麽日覆一日的看著她，等了快三百年嗎？還是更長的時間？
蘇熙有點心虛，拉高了軟軟的被子，整個人幾乎都埋在了一團柔軟的棉織物之中，只露出半個頭，一雙琥珀色眼睛滴溜溜的轉了幾轉。
沒等她悶在被子裏賴多久，溫軟的被窩就被掀開一條縫。
菲茨傑拉德從椅子上坐到了床邊，言簡意賅的說：“手伸出來，換藥。”
聽聞此言，蘇熙極為乖順的從被窩的縫隙中伸出手，配合著他換藥的動作，並時不時的偷眼看他，這樣略帶壓抑的氣氛讓剛蘇醒的她有點難受。
菲茨傑拉德給她換完了藥，兩人間的氣氛繼續靜默，房間中只是偶有滴液嘀嗒的輕響，吊瓶被他起身固定在床頭。
蘇熙不安分的動了動帶著針頭的手，被一個眼神制止了，然後溫熱的手伸了過來，幫她重新固定著繃帶。
間或他的指尖偶爾劃過了皮膚上青色的血管，碰觸到omega由於長時間的休眠失溫，而略感冰涼的肌膚，極穩的手指顫了一顫。
又若無其事的縮了回去。
補充調制的藥劑在透明的氣泡溶解之後，整管變成了淡粉色的半膠質，已經完全充分反應並可以服用了。
“喝。”
他遞到她的唇邊，蘇熙掀眸看了他一眼，也不多問，張口輕咬住藥劑試管，就著他擡手哺餵的力度，乖乖的喝。
而紅發alpha英俊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垂眸專註的盯著她小口小口的吞咽動作。
蘇熙故意喝得很慢，他也沒催，十分耐心。
直到淡粉色半膠質的藥劑徹底的潤濕了她的唇，顯得眼前這個omega比之前冷冰冰躺著的樣子，多了一點作為‘人’的真實感。
菲茨傑拉德半垂的眼底恍惚了一瞬。
一小試管的藥劑能有多少？
再磨蹭也喝完了。
看著她專註的仰頭望著他的樣子，alpha停住了捏著試管正欲回撤的食指，鬼使神差般的替她擦掉了唇邊那點殘餘的膠質溶液。
“菲茨……”蘇熙乖覺的順勢叼住他要離開的手指，擡眸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睇向了他，含含糊糊的喚他。貝齒間的手指微微動了一動，蘇熙趕緊叼得更緊，並小幅緊張的搖搖頭。
蘇熙看不透他的神色，只是感覺自家alpha渾身裹著的那層冰冷一點一點的軟了下來。一向收斂完美的alph息素卻再也無法克制住，苦澀冰冷的前調瞬間崩塌般的溢出，一點一點的盈滿在他的周圍……
蘇熙突然鼻頭一酸。
對菲茨傑拉德來說，修長的手指被她咬住，抽不動。他只得用另一只手取過了試管，放回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後一轉過來，就看見某只叼著他手指的小松鼠玄然欲泣的眼。
alpha眉頭微折，心底埋葬的感情幾乎就要控制不住的噴湧而出。
“後面都很順利。”
他啞然開口。
“在滑過第五軌道後的第三十年，與吞日號順利接駁。”
“核心艙在經過幾次時空亂流之後，已經老化得不能再用。我便把吞日號的一部分改造之後搬了進來。”
“都很順利。”
他極為平淡的重覆。
*
‘老化’得不能再用？
蘇熙瞳孔緊縮，貝齒一松。
被她叼住的指節就這麽趁機伸直了往內探，細細摩挲著她的牙齒舌頭，蘇熙驚了一下，趕緊張口松開了他。
她擡眼，直直的撞進一雙神色幽深壓抑的眼裏。
仿佛受不了她這般看他的眼神，菲茨傑拉德俯下身，溫熱的手掌遮住了她的眼。
不，沒有用。
掌下溫熱香甜的呼吸，擾亂著他的理智。控制不住的一個用力，菲茨傑拉德猛然的把蘇熙壓進了綿軟的被子裏。
omega毫不反抗的乖巧姿態，讓他的手指顫了一顫，蘇熙立刻熱情的回抱了她，撫著他的背，寬闊的背肌立刻繃緊得硬邦邦的。但掌下微涼的體溫，瘦弱得仿佛一折即斷的細腰……都在提醒著他。菲茨傑拉德起身，展臂，迅速拉起一旁多餘的被子，再次把這個失而覆得的omega緊緊的裹了起來。
然後隔著被子從背後緊緊地，再次擁抱住了她。
頭顱抵在她的肩窩，就再也沒動了。
良久。
“你沒有進休眠艙嗎？”
感受著他壓抑而深長的呼吸，蘇熙把頭埋在被窩裏，嗓音暗啞，“就這麽……一直等我。”
她尾音發顫。
“告訴我，你經歷了多久？”
“菲茨……”
眼淚砸在了被子上，暈濕了一小塊。
“別哭，別擔心。”他吻她的耳廓，低聲暗啞：“並沒多久。”
怕她隨時醒來，看不見人，時空的風暴又變幻莫測，菲茨傑拉德並沒有進過休眠艙。
才蘇醒的omeg息素很淺淡，但存在感極為強烈的一點一點溢滿了這個不大的空間。沖淡了紅發alph息素前調中的苦澀，溫暖了那種幾近絕望的冰涼。
高挺的鼻梁蹭了蹭蘇熙耳後那一小片軟肉，低聲得近乎呢喃的說：
“也沒有一直等，我去過地面三次。”
“實在想你了，我再回來看看。”
感受著懷裏omega折騰著想要翻身擁抱他，他張口咬住了她的肩，制止了她。
“我……”
蘇熙擁著被子，感受著他溫熱的吐息染紅了耳廓。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感受到alph息素中苦澀冰冷的前調逐漸散去，明朗的中調一點一點的恢覆了生氣。
“想去地面看看嗎？”
看看我為你準備的一切。
他問。
蘇熙心裏酸澀，點點頭。
“嗯。”
蘇熙答應，把手從糾纏成一團的被子裏伸出去，沿著堅實的手臂摸索到他的手，細白的手指沿著他的指縫去深入、去糾纏他。
咬在肩頭的力度又重了一度，溫熱有力的手張開，又條件反射般的反握住她的，一大一小的手十指交纏。
仿佛從未分別過。
蘇熙咬唇克制自己不哭，渾身卻忍不住的輕顫著。
*
地面。
蘇熙徹底驚異了。行星已經有了稀薄的大氣，原始海洋和湖泊出現。雖然沒有高等的生命，可是藻類及原始的地衣已經在這片紅色的土壤上星星點點的密布著。
可她卻清晰的知道，行星的地表也僅僅只過去了三萬多個星際年，就算行星的質量小自轉周期短，可怎麽算都不夠行星經歷漫長的地質年代而形成有機生命的雛形。
直到她擡頭，看見了天空中散布著的那條細白的銀帶，弧度優美的從東到西貫穿了整個天空，那正是行星上空的‘加速環’。
菲茨傑拉德捏過她的下巴，伸手幫她整理好輕薄隔離服上的富氧面紗，“戴好。這裏空氣並不達標。”
垂眸看了她一眼，紅發alpha不用問就很清楚她的疑惑：“並不完全是加速環的作用，在超新星第二次爆發時，這顆行星的地表經過了一次急速膨脹的快時區。”
蘇熙微微瞇起好看的眸子，透過面紗看向遠處的地平線，回憶起作為‘行星意識體’的時候，她依稀有點印象。
“我不太記得了。”
只大概記得在某些危機的時刻，無論如何也要維護住在地心深處保護著的東西。
望著她悠遠眺望的眼神，菲茨傑拉德的手頓了一頓，修長的手指原本正在調整她隔離服上的氣孔，這個位置之下，原本有著一個完整的心脈輪。在那場與巨型氣態行星拉扯的過程中，她本來就不穩固的脈輪毀了一半，而與行星共享的信息，在脫離行星意識同化的那一刻被迫損失掉了。
而失去了這次的機會，下次恢覆到同樣的境界，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
他眼底泛起疼惜與愧疚，還有極其覆雜而隱秘的心緒。
“準備好了嗎？”
“好了。”
他們現在在位於亞熱帶地區的一片平原上。
這裏面積寬闊，散布著大小不一的湖泊，一窪一窪的，平整的湖面倒映著灰藍的天空。遠處是連綿的高山，最中心的那一座突兀的拔地而起，幾乎遮擋住了地平線和遠處的恒星光芒。
“我們去哪裏。”
兩人面前虛虛展開了一道光幕，上面標示出接下去的四十一天的行程內，將要路過及休歇的地點。終點標識的位置就是那座最高的山頂。
她休眠已久的身體需要覆健，這是他帶她上來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走吧。”
“哎——”
寬闊的平原上傳來一聲輕呼。
“我、我想自己走。”
“呆會兒下了地縫，會有一條富氧帶，我讓你自己走。”
背著幾乎有蘇熙等身高的行囊，懷裏再抱著一個omega的菲茨傑拉德走得很是輕松。但他走得並不快，垂眸睇著少女那好奇又四處張望的模樣，他一點一點的解釋著地貌的成因，還有因為加速環及時區混亂的緣故，而造成的那些奇異的地質景象。
比如冥古宙的特殊礦石層卻留有一個一個小小的草履蟲標本，而二疊紀兩棲動物化石標本中卻有著未完全消化的被子植物的殘渣，石炭紀的煤精層卻探測到太古宙放射元素的波動……
一路上，心思沈重的少女原本一路上拐著彎的一門心思打聽他‘到底經歷了多久’，卻在某人針對性的刻意誘導之下，歡呼著跳下地開始收集起了那些特殊的石頭。
擺脫了煩人的疑問，紅發alpha冷硬已久的臉上終於掛上了一點放松的笑意。
他取下行囊，搭建著臨時的露營地。
並時不時的擡頭看見不遠處的蘇熙，拿著地質鐵鍬和采樣器，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吃飯時間到了？”
用鑷子小心的取下一塊殘片，放入檢測箱之後，蘇熙轉頭，身後炙熱的氣息襲來，一個悠長又小心翼翼的吻之後。就著半蹲的姿勢，嬌小的她被高大的alpha整個蜷身抱起來。
“唉，能不能換一個姿勢！”她拍拍他結實半露的手臂，抗議！“這樣好像抱一個球！”
“好。”
他幹脆利落的回答，然後換了公主抱的姿勢。
“都九天了！我可以自己走！”
“自己走？誰昨晚親到一半暈過去——唔”
嘴被捂住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眸惡狠狠的盯著他，紅發alpha深邃的眼底泛起微笑。蘇熙楞了一下，然後感受到掌心炙熱濕潤的一個吻。
真好！他又笑了。
蘇熙的表情一下子軟了，然後撲上去主動勾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表情埋在他的衣領裏。
他不想具體回答，她就不再問。但蘇熙能感覺到，這個alpha身上那種死寂般的疏離感，一天比一天淡去。夜晚親吻她時，信息素前調中的苦澀冰冷的也日益轉變成熾熱而小心翼翼的渴望……
真好。
第一段路，他們走走停停了九天。
最開始三天，考慮到蘇熙的身體狀況，他們從平原直接下沈到地縫峽谷中的富氧帶。
與地面的情況大相徑庭，在峽谷的縫隙和陰涼處，反倒隱隱綽綽地生長著一些綠色的蕨類植物，地底的清泉滋潤著他們，峽谷彎曲的地勢讓這裏保持著足夠的濕潤。
在這裏，菲茨傑拉德讓她摘掉了面紗，耐心陪著她漫步穿行。最開始蘇熙的動作極慢，每半個小時就要大汗淋淋，然後停下來休息。於是後半程不得不被抱著，直到走到預設的紮營地點。
她安心的當了好幾天廢物，服用藥劑、覆健按摩及日常飲食休息，全都被某人包了。
第一段路，他們的速度緩慢得比螞蟻搬家都不如。
直到第七天，蘇熙才能慢慢的能走得多一點，菲茨傑拉德就帶著她上了地面。
地面又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風景，站在高處眺望那一片一片的湖泊的時候，看起來好像是一窪一窪的小水坑，但真身經歷了卻發現每個小水坑都煙波縹緲，遼闊無邊。
不同的湖泊，水質和生態環境又不一樣。偶爾他帶著她紮營在水岸邊上，伴著波濤入眠；偶爾又搭起透明的圓形安全屋飄在水面，望著夜晚的雙月升起，以及環橫在天際、明亮如白日的銀色細長的‘加速環’。
湖泊群的這段旅程，他們又花了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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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熙做夢了。
夢裏的場景古怪而離奇, 一幕一幕的混亂無比。作為‘行星意識體’的蘇熙沒有夢做，而作為人類，隨著她精神力的強大和不斷的晉級, 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那麽讓人疲憊的夢了。
可醒來之後又偏偏什麽都不記得。
蘇熙睜眼，猛然翻身坐起，她才發現自己手臂上貼著幾只小小的藥劑。她現在所處的房間裏到處都是瓶瓶罐罐, 並且擺放著不少醫療儀器。
這裏不是核心艙！
“你沈眠得太久，這裏是吞日號。”
低沈磁性的聲音響起，身材高大的alpha從半明半暗的角落轉身，他手裏拿著一管透明的藥劑, 正輕微的搖晃著。
蘇熙擡眼望過去，微楞。明明是同一個人，樣貌、身材還有讓她熟悉愉快的信息素味道, 都一模一樣。
可是眼前的這個菲茨傑拉德, 眉間有著輕微的折痕, 氣質冰冷疏離。跟那個雖然慣常表情冰冷, 但眼底的神色裏有她，信息素始終熱情追逐糾纏著她的alpha, 完全的不一樣……
這樣的他, 讓她恍惚的回憶起了穿越之初，在吞日號上第一次見面時, 那個神情淡漠的男人帶給她的感覺。
“吞日號？”
蘇熙張了張口, 嗓音低啞的問道, “我這次休眠了多久？我們……什麽時候跟吞日號接駁上的？”
隨著走動間細微的衣料摩擦聲，紅發alpha的臉部輪廓徹底展現在明亮的光線下了。他拉出椅子, 坐在了蘇熙面前，卻沒有立刻回應她的話。
只是微微垂眸, 盯著手裏正在調配中的藥劑。
修長的手指拿著透明的試管輕輕的搖晃著，無色的溶液中有細微的氣泡慢慢向上翻騰。
猛坐起來的蘇熙有些脫力。她往後靠在了自動升高的靠枕上，擁著松軟的被子，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這個alpha。
細細的看他，從他後梳整理得一絲不茍、板正嚴肅的發絲，到微抿的唇線，堅毅的臉部線條，再到修長分明的指尖，看來看去的，蘇熙放心了。
雖然有些細微的變化，但還是同一個人。
被這樣的視線盯了好一會兒，才有淡漠的嗓音解答了她的疑惑：“從離開氣態星引力極限後，外部時間只過了不到七個光年。”
不到……七個光年嗎？
這個時間，蘇熙當然知道，她張了張唇，覺得嗓子幹啞無比。
她真正想問的卻是在‘他們’倆人正常的時間線上，她沈眠了多久，他……又等候了多久？
蘇熙回想起醒來時所躺的休眠艙，很明顯那個型號不是她最開始躺入的那一個，並沒有任何關於坐標、時間等常規提示，她再環視了一圈這個房間，沒有量子時鐘，也沒有任何可以讓她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的具體工具。
在同化狀態下時，對於幾乎等同與行星生命體的她而言，一個回眸，真的只是‘一瞬間’而已。可是用人類的時間尺度來計算，七個光年，相當於外部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三萬年？
行星BV32-II離開巨型氣態行星的引力陷阱後已經在外部漂流了三萬多年了。
雖然對於行星地核中被意識體能量團包裹的核心艙來說，時間流速還算正常，對於休眠艙中她的身體而言，時間幾乎相當於靜止。
可面前的這個alpha，明顯在她醒來的那一刻就屏蔽所有能顯示‘時間’的工具，所以只要他不說，蘇熙無法得知他的‘時間線’上，究竟過了多久。
但無論是取最大值，還是最小值，無論他是經歷了三百年、抑或三千年……那都長過了一個正常人類的壽命極限。
兩人靜默無語。
蘇熙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登上吞日號上的情形。那種拼命琢磨對面這個男人在想什麽的緊張感。
唯一不同的卻是，她大概、或許？已經知道了這個態度疏離的alpha究竟是為什麽變成這樣。
在地球上，約會的時候不小心讓男朋友等半個小時大概不是什麽太大不了的事情，撒撒嬌賣賣萌就完了，可是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就這麽日覆一日的看著她，等了快三百年嗎？還是更長的時間？
蘇熙有點心虛，拉高了軟軟的被子，整個人幾乎都埋在了一團柔軟的棉織物之中，只露出半個頭，一雙琥珀色眼睛滴溜溜的轉了幾轉。
沒等她悶在被子裏賴多久，溫軟的被窩就被掀開一條縫。
菲茨傑拉德從椅子上坐到了床邊，言簡意賅的說：“手伸出來，換藥。”
聽聞此言，蘇熙極為乖順的從被窩的縫隙中伸出手，配合著他換藥的動作，並時不時的偷眼看他，這樣略帶壓抑的氣氛讓剛蘇醒的她有點難受。
菲茨傑拉德給她換完了藥，兩人間的氣氛繼續靜默，房間中只是偶有滴液嘀嗒的輕響，吊瓶被他起身固定在床頭。
蘇熙不安分的動了動帶著針頭的手，被一個眼神制止了，然後溫熱的手伸了過來，幫她重新固定著繃帶。
間或他的指尖偶爾劃過了皮膚上青色的血管，碰觸到omega由於長時間的休眠失溫，而略感冰涼的肌膚，極穩的手指顫了一顫。
又若無其事的縮了回去。
補充調制的藥劑在透明的氣泡溶解之後，整管變成了淡粉色的半膠質，已經完全充分反應並可以服用了。
“喝。”
他遞到她的唇邊，蘇熙掀眸看了他一眼，也不多問，張口輕咬住藥劑試管，就著他擡手哺餵的力度，乖乖的喝。
而紅發alpha英俊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垂眸專註的盯著她小口小口的吞咽動作。
蘇熙故意喝得很慢，他也沒催，十分耐心。
直到淡粉色半膠質的藥劑徹底的潤濕了她的唇，顯得眼前這個omega比之前冷冰冰躺著的樣子，多了一點作為‘人’的真實感。
菲茨傑拉德半垂的眼底恍惚了一瞬。
一小試管的藥劑能有多少？
再磨蹭也喝完了。
看著她專註的仰頭望著他的樣子，alpha停住了捏著試管正欲回撤的食指，鬼使神差般的替她擦掉了唇邊那點殘餘的膠質溶液。
“菲茨……”蘇熙乖覺的順勢叼住他要離開的手指，擡眸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睇向了他，含含糊糊的喚他。貝齒間的手指微微動了一動，蘇熙趕緊叼得更緊，並小幅緊張的搖搖頭。
蘇熙看不透他的神色，只是感覺自家alpha渾身裹著的那層冰冷一點一點的軟了下來。一向收斂完美的alph息素卻再也無法克制住，苦澀冰冷的前調瞬間崩塌般的溢出，一點一點的盈滿在他的周圍……
蘇熙突然鼻頭一酸。
對菲茨傑拉德來說，修長的手指被她咬住，抽不動。他只得用另一只手取過了試管，放回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後一轉過來，就看見某只叼著他手指的小松鼠玄然欲泣的眼。
alpha眉頭微折，心底埋葬的感情幾乎就要控制不住的噴湧而出。
“後面都很順利。”
他啞然開口。
“在滑過第五軌道後的第三十年，與吞日號順利接駁。”
“核心艙在經過幾次時空亂流之後，已經老化得不能再用。我便把吞日號的一部分改造之後搬了進來。”
“都很順利。”
他極為平淡的重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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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化’得不能再用？
蘇熙瞳孔緊縮，貝齒一松。
被她叼住的指節就這麽趁機伸直了往內探，細細摩挲著她的牙齒舌頭，蘇熙驚了一下，趕緊張口松開了他。
她擡眼，直直的撞進一雙神色幽深壓抑的眼裏。
仿佛受不了她這般看他的眼神，菲茨傑拉德俯下身，溫熱的手掌遮住了她的眼。
不，沒有用。
掌下溫熱香甜的呼吸，擾亂著他的理智。控制不住的一個用力，菲茨傑拉德猛然的把蘇熙壓進了綿軟的被子裏。
omega毫不反抗的乖巧姿態，讓他的手指顫了一顫，蘇熙立刻熱情的回抱了她，撫著他的背，寬闊的背肌立刻繃緊得硬邦邦的。但掌下微涼的體溫，瘦弱得仿佛一折即斷的細腰……都在提醒著他。菲茨傑拉德起身，展臂，迅速拉起一旁多餘的被子，再次把這個失而覆得的omega緊緊的裹了起來。
然後隔著被子從背後緊緊地，再次擁抱住了她。
頭顱抵在她的肩窩，就再也沒動了。
良久。
“你沒有進休眠艙嗎？”
感受著他壓抑而深長的呼吸，蘇熙把頭埋在被窩裏，嗓音暗啞，“就這麽……一直等我。”
她尾音發顫。
“告訴我，你經歷了多久？”
“菲茨……”
眼淚砸在了被子上，暈濕了一小塊。
“別哭，別擔心。”他吻她的耳廓，低聲暗啞：“並沒多久。”
怕她隨時醒來，看不見人，時空的風暴又變幻莫測，菲茨傑拉德並沒有進過休眠艙。
才蘇醒的omeg息素很淺淡，但存在感極為強烈的一點一點溢滿了這個不大的空間。沖淡了紅發alph息素前調中的苦澀，溫暖了那種幾近絕望的冰涼。
高挺的鼻梁蹭了蹭蘇熙耳後那一小片軟肉，低聲得近乎呢喃的說：
“也沒有一直等，我去過地面三次。”
“實在想你了，我再回來看看。”
感受著懷裏omega折騰著想要翻身擁抱他，他張口咬住了她的肩，制止了她。
“我……”
蘇熙擁著被子，感受著他溫熱的吐息染紅了耳廓。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感受到alph息素中苦澀冰冷的前調逐漸散去，明朗的中調一點一點的恢覆了生氣。
“想去地面看看嗎？”
看看我為你準備的一切。
他問。
蘇熙心裏酸澀，點點頭。
“嗯。”
蘇熙答應，把手從糾纏成一團的被子裏伸出去，沿著堅實的手臂摸索到他的手，細白的手指沿著他的指縫去深入、去糾纏他。
咬在肩頭的力度又重了一度，溫熱有力的手張開，又條件反射般的反握住她的，一大一小的手十指交纏。
仿佛從未分別過。
蘇熙咬唇克制自己不哭，渾身卻忍不住的輕顫著。
*
地面。
蘇熙徹底驚異了。行星已經有了稀薄的大氣，原始海洋和湖泊出現。雖然沒有高等的生命，可是藻類及原始的地衣已經在這片紅色的土壤上星星點點的密布著。
可她卻清晰的知道，行星的地表也僅僅只過去了三萬多個星際年，就算行星的質量小自轉周期短，可怎麽算都不夠行星經歷漫長的地質年代而形成有機生命的雛形。
直到她擡頭，看見了天空中散布著的那條細白的銀帶，弧度優美的從東到西貫穿了整個天空，那正是行星上空的‘加速環’。
菲茨傑拉德捏過她的下巴，伸手幫她整理好輕薄隔離服上的富氧面紗，“戴好。這裏空氣並不達標。”
垂眸看了她一眼，紅發alpha不用問就很清楚她的疑惑：“並不完全是加速環的作用，在超新星第二次爆發時，這顆行星的地表經過了一次急速膨脹的快時區。”
蘇熙微微瞇起好看的眸子，透過面紗看向遠處的地平線，回憶起作為‘行星意識體’的時候，她依稀有點印象。
“我不太記得了。”
只大概記得在某些危機的時刻，無論如何也要維護住在地心深處保護著的東西。
望著她悠遠眺望的眼神，菲茨傑拉德的手頓了一頓，修長的手指原本正在調整她隔離服上的氣孔，這個位置之下，原本有著一個完整的心脈輪。在那場與巨型氣態行星拉扯的過程中，她本來就不穩固的脈輪毀了一半，而與行星共享的信息，在脫離行星意識同化的那一刻被迫損失掉了。
而失去了這次的機會，下次恢覆到同樣的境界，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
他眼底泛起疼惜與愧疚，還有極其覆雜而隱秘的心緒。
“準備好了嗎？”
“好了。”
他們現在在位於亞熱帶地區的一片平原上。
這裏面積寬闊，散布著大小不一的湖泊，一窪一窪的，平整的湖面倒映著灰藍的天空。遠處是連綿的高山，最中心的那一座突兀的拔地而起，幾乎遮擋住了地平線和遠處的恒星光芒。
“我們去哪裏。”
兩人面前虛虛展開了一道光幕，上面標示出接下去的四十一天的行程內，將要路過及休歇的地點。終點標識的位置就是那座最高的山頂。
她休眠已久的身體需要覆健，這是他帶她上來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走吧。”
“哎——”
寬闊的平原上傳來一聲輕呼。
“我、我想自己走。”
“呆會兒下了地縫，會有一條富氧帶，我讓你自己走。”
背著幾乎有蘇熙等身高的行囊，懷裏再抱著一個omega的菲茨傑拉德走得很是輕松。但他走得並不快，垂眸睇著少女那好奇又四處張望的模樣，他一點一點的解釋著地貌的成因，還有因為加速環及時區混亂的緣故，而造成的那些奇異的地質景象。
比如冥古宙的特殊礦石層卻留有一個一個小小的草履蟲標本，而二疊紀兩棲動物化石標本中卻有著未完全消化的被子植物的殘渣，石炭紀的煤精層卻探測到太古宙放射元素的波動……
一路上，心思沈重的少女原本一路上拐著彎的一門心思打聽他‘到底經歷了多久’，卻在某人針對性的刻意誘導之下，歡呼著跳下地開始收集起了那些特殊的石頭。
擺脫了煩人的疑問，紅發alpha冷硬已久的臉上終於掛上了一點放松的笑意。
他取下行囊，搭建著臨時的露營地。
並時不時的擡頭看見不遠處的蘇熙，拿著地質鐵鍬和采樣器，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吃飯時間到了？”
用鑷子小心的取下一塊殘片，放入檢測箱之後，蘇熙轉頭，身後炙熱的氣息襲來，一個悠長又小心翼翼的吻之後。就著半蹲的姿勢，嬌小的她被高大的alpha整個蜷身抱起來。
“唉，能不能換一個姿勢！”她拍拍他結實半露的手臂，抗議！“這樣好像抱一個球！”
“好。”
他幹脆利落的回答，然後換了公主抱的姿勢。
“都九天了！我可以自己走！”
“自己走？誰昨晚親到一半暈過去——唔”
嘴被捂住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眸惡狠狠的盯著他，紅發alpha深邃的眼底泛起微笑。蘇熙楞了一下，然後感受到掌心炙熱濕潤的一個吻。
真好！他又笑了。
蘇熙的表情一下子軟了，然後撲上去主動勾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表情埋在他的衣領裏。
他不想具體回答，她就不再問。但蘇熙能感覺到，這個alpha身上那種死寂般的疏離感，一天比一天淡去。夜晚親吻她時，信息素前調中的苦澀冰冷的也日益轉變成熾熱而小心翼翼的渴望……
真好。
第一段路，他們走走停停了九天。
最開始三天，考慮到蘇熙的身體狀況，他們從平原直接下沈到地縫峽谷中的富氧帶。
與地面的情況大相徑庭，在峽谷的縫隙和陰涼處，反倒隱隱綽綽地生長著一些綠色的蕨類植物，地底的清泉滋潤著他們，峽谷彎曲的地勢讓這裏保持著足夠的濕潤。
在這裏，菲茨傑拉德讓她摘掉了面紗，耐心陪著她漫步穿行。最開始蘇熙的動作極慢，每半個小時就要大汗淋淋，然後停下來休息。於是後半程不得不被抱著，直到走到預設的紮營地點。
她安心的當了好幾天廢物，服用藥劑、覆健按摩及日常飲食休息，全都被某人包了。
第一段路，他們的速度緩慢得比螞蟻搬家都不如。
直到第七天，蘇熙才能慢慢的能走得多一點，菲茨傑拉德就帶著她上了地面。
地面又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風景，站在高處眺望那一片一片的湖泊的時候，看起來好像是一窪一窪的小水坑，但真身經歷了卻發現每個小水坑都煙波縹緲，遼闊無邊。
不同的湖泊，水質和生態環境又不一樣。偶爾他帶著她紮營在水岸邊上，伴著波濤入眠；偶爾又搭起透明的圓形安全屋飄在水面，望著夜晚的雙月升起，以及環橫在天際、明亮如白日的銀色細長的‘加速環’。
湖泊群的這段旅程，他們又花了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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